最近看了彼思動畫和迪士尼的最新電影《玩轉極樂園》,除了其探討生死的議題令人感動之外,電影製作人對墨西哥文化的刻劃亦令我倍感親切。香港觀眾對墨國文化或許比較陌生,我在當地稍微留待過一頭半個月的外行人,可以為讀者一數片中的墨西哥彩蛋(以下不含劇透):
«語言篇»
我看的是廣東話配音版,雖然大部份對白已經翻譯做中文,但他們仍保留了三個西班牙文詞彙,如果不瞭解其意思可能會一頭霧水喔!
最近看了彼思動畫和迪士尼的最新電影《玩轉極樂園》,除了其探討生死的議題令人感動之外,電影製作人對墨西哥文化的刻劃亦令我倍感親切。香港觀眾對墨國文化或許比較陌生,我在當地稍微留待過一頭半個月的外行人,可以為讀者一數片中的墨西哥彩蛋(以下不含劇透):
«語言篇»
我看的是廣東話配音版,雖然大部份對白已經翻譯做中文,但他們仍保留了三個西班牙文詞彙,如果不瞭解其意思可能會一頭霧水喔!
能在大銀幕上重溫幾年前上課的點滴,往往能使觀眾心下泛起令人感動的共鳴。如果屏幕上呈現的不只是「那些年」式的懷緬,更探討著自己當年未夠成熟了解的議題,就更能引起觀眾在沉澱過後的反思。
感謝Body Donation Programme,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的邀請,我有幸能參與《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》香港首映禮暨座談會。根據席上陳立基醫生提到的數字,原來全港有七成人有聽聞過遺體捐贈,更有一半人考慮登記參與,相信讀者們有興趣閱讀本文,也對此計劃毫不陌生。至於此紀錄片,我也不是第一次聽聞喔。我年多前為文章尋找配圖時(註)已經看過預告片,一看不由得淚流滿臉,還心想多可惜自己沒有機會看完整版呢。
而今天午後,本片也不負所望,除了令身旁觀眾不斷拿紙巾拭淚,也令我感受深刻。三言兩語難盡矣,我想引片中幾句對白,試圖整理思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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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 壹 ※
「如果你們沒有準備好就來上課下刀,那跟在菜市場斬豬肉有甚麼分別?」片中的解剖學老師向醫學生如是說。
二年級上解剖課前,有師兄已經跟我們提到,上Anatomy dissection practical前一定要溫熟前一兩個星期教授的課堂內容,至少在平面的插圖中能辨認出微細的身體結構,否則面對立體又沒有顏色標記的遺體,只會眼花繚亂。
必須承認,做下刀的一位壓力不少。我那年的小組裡有幾位對dissection manual異常認真,每每看到我不小心當某條神經線是普通組織而隨意切斷,就會一臉嫌棄地埋怨我的急性子——儘管指引的下一步就是將其剪斷而露出更底層的結構。在不斷的磨合中,那些「丁友」的執著令我讚嘆於他們對「書料」的熟識和事前準備的認真,同時也令當時忙於舍堂生活的我慚愧自己預習不足。
如果我能給剛上解剖課的自己一點提醒,就叫自己不要成為菜市場的豬肉佬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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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 貳 ※
「如果爸爸真的走的話,當大體老師好嗎?」
「我沒辦法接受耶。」
導演多番強調,這部片不是大體老師宣傳片,而果真裡面展示著兩種不同的心態:未接觸過醫學課程的林先生,安然與太太登記捐贈遺體,再努力完成枕邊人的遺願;相反,解剖學教授卻不能接受親人躲在解剖桌上。
這種想法絕對不為過。我一位同學多次提到,不會講自己母親成為大體老師。因為我們都能見證到自己和同窗,未必所有時間都懷著畢恭畢敬的心處理遺體。尤其是一堂要站立三小時,又要面對其他接踵而來的授課內容,到學年中,未必每堂解剖課前都準備充足,甚至有同學認為這種教學模式不是最有用而「走堂」。這種小小的「burnout」,似乎是很多醫學生的必經階段。正如蔡老師所說:「都是人嘛。」
這部片很真實,甚至不忌諱展出某些比較禁忌的片段:刀子割開表皮、醫學生奮力前後磨動鋸刀敲動錘子以切段頭骨、一下下「片」開像奶黃般的脂肪…這些都令身旁的非醫學生扭臉不看。但對我來說,最敲動心靈的,卻是學生們在解剖時大笑,令老師要叫一句:「第二組,安靜一點!」這場景非常真實。我們在漫長的解剖過程中總會夾雜一點閒聊,就算是非常認真地學習,也會因同學犯了個愚蠢錯誤而失笑,或者因幾經辛苦終於找到某個結構而開懷大笑。期望醫學生好好學習的大體老師和家屬,看到這個場景,會失望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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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 叄 ※
「今天早上要出門,愈想…愈不捨。」
林先生於妻子的屍體防腐後,總會定期探望她,到三年後學生開始使用遺體,才需要作最後的道別。這使得他整個喪親過程,好像延長了好久。這是好事嗎?我不知道。本地的遺體捐贈計畫,也似乎未有如此緊密聯繫親屬的慣例。但調轉頭看,把親屬加入學生整個解剖學習的過程中,似乎是個很難能可貴的機會。
我參與解剖的一年,該是港大遺體捐贈計劃剛開始加入「生死教育」元素的頭幾年,所以課程的設計未有太多人性化的部分。每次打開銀色袋子,總能瞄到拉鏈上的牌子上寫著姓名(是個西人名稱)、去世年份和死因(一開始我連cholangiocarcinoma都不知道是甚麼)。比較我組的遺體和別組的,我們的那具身材健碩,明顯肌肉發達,所以應該不是「無人認領遺體」吧。他身體結構保存得很好而且很健康,這令我們在學習上容易很多。但除此以外,我們對相處一年的無言老師,一無所知。因為我們的解剖課程不包括頭頸,所以我們連他的樣子都不清楚。
說來慚愧,因為時間關係,我們最後一堂解剖課匆匆而過,每人在一張心意卡寫了幾句話,就得下課了。這樣「虎頭蛇尾」,令我遺憾了好久。
聽說之後的解剖課愈趨人性化,如果能加上與家屬交流的部分,定能加深同學的學習興趣和投入感,也能讓家屬感覺到大體老師的付出是有意義的,同時也是對雙方十分寶貴的生命教育經驗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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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 結 ※
我很慶幸自己醫學生的身份,可以令我擁有很多特別的經歷。希望大家也能一看這部非常寫實的紀錄片,除了能一窺醫學生的日常,也給自己一個反思生命(和大哭一場)的好機會。
註:文章鏈結: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medstudenthk/posts/965439416836903:0
圖片來源:百老匯電影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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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簡介︰去世後將遺體捐贈給醫學院作教學解剖的人士,醫科生會稱之為「大體老師」。台灣導演陳志漢用紀錄片《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》,講述大體老師徐玉娥女士生命完結後的歷程,而她的家人在途中又有什麼情感的衝擊。死者已矣,但對生者來說,life goes on,情感要如何擱下,關係要如何梳理﹖導演陳志漢用溫暖的鏡頭,透過呈現死亡,教會我們思考生命。本片將於9月特別放映,百老匯電影中心獨家呈獻。
觀看預告: http://bit.ly/2giR62t
購票連結: http://bit.ly/2vG4y2x
(這不是繕稿,但感謝百老匯電影中心邀請我宣傳這部有意義的電影,希望這篇短文可以激起大家進戲院看一部冷門戲的欲望 :))
雖然影片的骨幹是校長選舉,但實質卻是一個講「背叛」的故事。男主角加入了一個校園政治組織,其實就是由幾個教職員和學生組成,想要從政府手中奪回學生決策權的左翼分子。一切準備就緒後,組織內那名最具政治明星格的候選人A卻「臨門一腳」背叛眾人,毫無先兆下轉到別個政黨,之前一班幕後班底所做的就一下子一筆勾銷了。
這時憤怒當然沒有用,不管誰對誰錯,輿論只會說舊有政黨的不是。就算候選人出爾反爾、忘恩負義,這時「被拋棄政黨」再解釋甚麼都只是徒然,只會顯得小家沒風度。因為支持者大多是看個人而非政黨,而政治,很多時無非是個人崇拜而已,真正深究候選人品格和實際政治主張卻寮寮可數。美國大選中,友人告訴我:我們在選總統而非選鄰居,他 / 她是個mean person,與我何干?在香港歷年的立法會戰場中,在政黨中跳出跳入,甚至由泛民主派轉型為垃圾桶或政府喉舌之流的為數不少,民主制度作為他們步步高陞的踏板,又起了多少抗衡政權坐大的作用?
這時,主角的政治組織就派出了一直為他們尊敬的長輩,在政界混了一陣子的社會主義學家,推想他一定會口心如一地還政於民。可惜電影一直推進,只見他把骯髒活都用冠冕堂皇的藉口推搪給主角做,我們在主角的視角看不疑有詐,但真相大白後才發現候選人B和政府私下交易,為了當選乖乖把學生的利益雙手奉上。但沒有人會懷疑到他頭上來,因為他是一直都不曾露面的「幕後玩家」。
政治這淌渾水,沒有人能不濕身並全身而退。沒有誰比誰更高尚,妥協(一如民主黨於雙普選)和齷齪(一如政綱與行徑不一的蔣議員——抱歉提起她只因我是九西選民,看見母親看著她的宣傳品點頭稱是,我只想作嘔)之舉比比皆是。問題是,我們作為選民,怎樣知道誰才是最不堪?誰才會最堅守自己的原則?誰在桌底做了見不得光的事?
「我真不能想像,任何人看完這部電影後還能相信民主制度。」一位看完映畫會的觀眾如是道。我想他是痛苦的,因為有人在他身處的密室中開了一扇窗,他瞥見了光明。但大部分人都是不問世事或者自命清高的,「Ignorance is bliss」所以他們幸福,對骯髒不堪的政治視而不見但在群眾壓力下履行公民權利,最後就只剩下一堆面目模糊的政客。「The best argument against democracy is a five-minute conversation with the average voter.」邱吉爾一語中的,但當然在尊重民主的前提下,特朗普照樣當選,梁振英也可以說自己勝出了特首選舉;道理上他沒說錯。
故事到了最後,候選人B在教育局的暗撐下順利當選。在南美,大學校長一職是他們當總統的踏腳石,在大學生中贏取了民意,對在總統普選中取勝很有幫助。一人一票選出的校長,所有學生都以為投到真正為自己著想的領導者,但在美好的選票中隱匿著的污穢卻一直被政客光鮮的外表掩蓋。
那我們是否該對民主制度死心?反正人的私心一定比不上口中所誇口得天花亂墜的政治主張。 如果要我完全無視人性的黑暗面的話,或者香港還只是個小漁村的話,我可完全認同人人平等的桃花源式社會主義。可惜社會進展如此,我只能說,要相信社會主義思想*能在整個香港的層面運作得到就實在太理想化了。邱吉爾貶低民主制度的效果,但同時也說道「Democracy is the worst form of Government except for all those other forms that have been tried from time to time」。我不是讀政治,沒有詳細研究其他可行的政治模式;但長遠來說,民主的確是最萬無一失的政治體制。烏托邦的統治者也可以是毛澤東,歷史上李世民康熙沒多少個。
醫生和一個普通人有甚麼差別,讓大家都放心把生命交予他們?是醫生所擁有的醫術知識,還是他們對病者的關懷和照顧?
《親愛的醫生》(註)劇情講述一名出生於醫生世家的藥廠前職員,假冒的老醫生於鄉下開診所,三年來深得村民信任和敬重。直到其中一名病人的女兒質疑「醫生」的診斷,才令他不能再偽冒身份。
對於劇情我略去不贅,倒是電影裡兩名警察對探討男主角為何要假冒醫生,講我立時產生共鳴。
假設一:嚮往那種把別人的生命掌握在手裏的感覺
電影裡的對白是:「就像男人對著喜歡的東西自慰,以為自己就得到了那樣東西」,雖然有點低俗,卻表達了有些人戀棧權力的心態。儘管作為醫院食物鏈最低層的我還未有任何專業資格,但也看得出醫生和病人間的權力不均。伴隨著專業知識而來的優越感,翹起鼻子高高在上的資態,的確會使人沉醉的罷。不過,單是權勢上的不同,就能把醫生置於獨特的位置,足以讓人假冒角色嗎?
假設二:愛
這項假設就讓我們一下子由一個極端,跳到另一頭了。「愛」這個空泛又廣義的詞語,要把它說成醫生當醫生的原因,似乎有點自我陶醉。我們要在求學的道路上行走,不多不少都需要些自私的誘因,其可能是大家都不願多提的銅臭味,更可能是我們對醫學知識的追求和饑渴。後者其實在醫學生之間很常見,我眼見不少同學進出病房天天clerk case(就是向病人練習問症和做檢查),出發點一定是自己多於他人。話題扯遠了,但病人渴望在醫生身上看到的,是怎麼一個形象?單憑無私的愛,足夠讓病人相信你是醫生嗎?足夠讓人踏上行醫的路嗎?
假設三:惻隱之心(?)
這是劇中人物默認的原因——某個人將要跌倒而你伸出手扶他,是因為這個行為將你置於權力較高的位置還是你愛他嗎?我想通通不是,只是一個人剛巧擁有多一點知識、機會和能力,所以才會多花點時間研究如何才能做到更多吧。所以只是抱有平常人都有的常理心,加上各種因素配合,我們才會走去讀醫、當醫生,也沒甚麼崇高的原因,沒甚麼值得好誇口的吧。
看罷電影,腦裏浮現的是年幾前有人假扮醫生穿著白袍進出病房,連護士和病人都被他騙倒的新聞。此電影的劇情雖為虛擬,但現實比小說更離奇荒謬,竟然在理應保安嚴密(其實不是)的香港醫院發生如此笑話。現在我就想,他這樣做,背後是有著甚麼意圖?他對醫生這個行業抱有甚麼幻想,認為有甚麼獨特之處?
在醫學院面試之外,我們作為醫學生,又會對這些問題有清晰答案嗎?病人又期望我們怎樣答?
圖片來源:http://anstand-mrt.blogspot.hk/2010/06/blog-post_29.html
註:《親愛的醫生》是本屆「香港亞洲電影節 Hong Kong Asian Film Festival」焦點導演西川美和的作品,是部自編自導的日本電影,曾榮獲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劇本,最佳男配角,最佳男主角及最佳導演。 詳情可見: http://www.hkaff.asia/film_dear_doctor.html
(但我是單純被標題吸引去看的啦)
No caption needed
感謝同學邀請,看了一部有興趣但本來沒有打算看的紀錄片。我是讀理科出身的,文憑試程度的中文不足以令我對本地文學有深入的認識。《他們在島嶼寫作2》四個作家,我對西西最有感覺,一來女生看女作家特別容易代入感情,二來西西的文字很特別,很容易就認得出,她駕馭文字的功力,也是我望塵莫及,一直努力的目標。
看罷紀錄片,很多很零碎的片段令我很感動。沒想過沒有劇情的片子都能掀動看者的情緒,一如西西的《我城》,輕輕的敘事,但有一種淡淡的情感。
過了幾天還留在我腦海裡的幾個觸動點:
1. 以童趣的角度看世界
片中多位受訪者都不約而同地提到,西西是以童心寫作,用孩童的角度看我城。這種純粹的心態也在她個人與導演的對話中可見一斑。譬如問西西喜歡城市還是鄉下,她回答是前者,因為她喜歡在城市隨處可吃不同的美食。隨手掀起圖書,她問鏡頭後的女孩,你知道蜘蛛有多少隻眼嗎?笑得真摯令人心頭一暖。
2. 有關旅行
「在這個小小的城市裡,其實有許多地方可以去走走……而我們,終日行走在幾條忙碌的大街上,擠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,只見許多蒼白的臉。於是,有人就說了,到巴黎去吧,到羅馬去吧。對於這個城市,你是否不屑一顧。」如果你愛這個城市,理應努力發掘這裡的好,不要對正在消失的美好視而不見。
3. 作家這個職業
西西在香港讀中學寫文(跳格子)辦報,但在台灣紅起來,甚至令許多年前港英政府出的《香港年報》誤寫她為台灣作家。片中一位受訪者說,在香港很少人稱自己為「作家」,因為香港人不覺得這是一個valid的職業。曾經,台灣人很嚮往香港的文壇,因為這裡可以找到所有大陸台灣被禁的書本。但漸漸台灣的文化發展起來,香港的卻逐漸萎縮。從作者,到出版社,到書店,到讀者,如果能共同重視香港本土文學,可以為我城帶來一點小小改變嗎?
「香港,是經由西西和她一代的理想主義者命名為『我城』的,而他們的後後一代的年輕行動者,以自己的態度和行為確證了這一命名。」——廖偉棠
電影的宣傳品如是說。在孩童般筆觸的包裝下,這部紀錄片和西西的作品一樣,散發著濃厚的香港本土氣色,抒發著一種自己屬於這個城市的自豪感。「我城」這個名字,就是將「我」跟「城」融入一起了,這個城不是誰的,而是需要我們一起構造出來的。但願我們都願意稱這個美麗又哀傷的城市為「我城」。
參考資料:http://www.biosmonthly.com/contactd.php?id=3377
圖片來源:他們在島嶼寫作 2(香港上映)
醫學生學業繁重, 很久沒有買票進劇院看舞台劇了。明明幾年前無論是劇本還是舞台管理,都讓我那麼著迷過。
上星期看的劇目為香港話劇團的《太平山之疫》,依據香港開埠初期爆發鼠疫的史實改編,全劇以一個中醫世家的故事貫穿。整部劇的帶出很多值得觀眾深思的問題,很多更頗有以古喻今的味道。作為醫學生,我看劇時格外有共鳴,很多書本上課堂上學過的歷史、理論,竟然栩栩如生躍然於台上,那種感動和震撼是不能言喻的。讓感覺沈澱兩三天,終於覺得有把它寫下來的能力了。
首先是疫症爆發時人的無助感。現今科技發達,很多人口說都是「人定勝天」,但真正面對自然的力量時,誰都沒有能力反抗。百多年前的香港如是,現今也如是。「沙士」疫症爆發時我還小,那種人心惶惶、手足無措的環境我其實不算真正經歷過,腦海裡僅餘的只是群眾都戴上口罩那個國際iconic的畫面。在公共衛生的課堂裡,我們看傳染病、瘟疫,都是用科學化的方式研究,但「客觀」其實等於「去人化」,一個個有血有肉的個案明明發生在與我們一樣的人類身上,但我們偏要用圖表和數字表達,並忽略掉當中的真情實感。
本劇就正正補回了這個空白位。「流氓之歌」、「人間地獄」幾場中,民眾歇斯底里地高唱被不明來歷病症糟蹋的恐懼之情,演員在舞台上東奔西跑,好像要逃離疫症的無形之手。堅嫂痛失丈夫兒子,在少爺面前痛哭失聲,場面其實在一場疫症裡並不罕有,但已經足以讓我動容。
而現今公共衛生提倡的隔離、檢疫政策,宏觀來說當然沒錯,但到了無知小市民的層面,卻變成苛政。《抗疫十二條》一歌精確地描述了市民對港英政府試圖控制疫症的手段毫不領情,甚至痛恨這種分化唐人西人的做法。世界衛生組織的公共衛生指引寫明「溝通」是抗疫政策的關鍵,劇中情節就把箇中緣由解釋的活靈活現。以史為鏡,可以知興衰,香港的醫療制度又有否從中借鏡的地方?
其二,是中醫與西醫的分野。華人社會中,中醫始終佔著一定的地位,它與其他民族的「巫術」不同,即使沒有精密的實驗考證,也有浩瀚五千年的試與煉,有一套說得通的邏輯道理。劇中的香港人人信奉中醫,西醫是洋鬼子用來壓榨華人的手段,與現今偏重後者的社會很不同。但無論過去或現在,我們都未達到二者共同融和的地步。 東方醫學的陰陽理論,其實和西方生理學的homeostasis(恆定狀態)大同小異,說兩者能起相輔相承的效果,不無可能。
劇中女主角黃艷本身是名醫師,心上人卻是香港西醫學院(即香港大學醫學院的前身)的醫學生。她的其中一句對白:「西醫研究病症時愈看愈微小,中醫卻從大局看一個人的身體狀況」(非原文),我覺得簡直是一語中的。西醫其中一個最為人垢病的問題,就是太看重「分離主義」,把人體切割成不同的器官再分開研究,對啊理論愈來愈完整精密,卻犧牲了當中的宏觀性。我今天上病理學課,整天對著顯微鏡看細胞病變,卻無意間忽略了個案中病人身體的不同系統如何互相結連。中醫往往不深究病原體、細菌這些微小的枝節,反而整體地瞭解整個人的體質、所有系統的徵狀,再得出一個宏觀的結論。
音樂劇的結局饒有深意,法蘭西科學家找對了病原體卻不知其傳播方法,後來經醫師父親一言驚醒夢中人,讀西醫的孩子才想到了老鼠身上的跳蚤。原來黃艷所造的香囊可以除蚤,間接令出入疫區的一干人等倖免於難。全劇以這一幕作結,給我內心的震撼頗大。我對太平山之疫的史料並不清楚,我不知道這樣中西合璧的預防/治療方法是否合符史實,但這也不失為一個中西醫療融合能夠成功的佐證。
從醫學生的角度看劇,竟然也能得出一堆反思來。不過戲劇就有這樣的力量,不同人看都有不同的得著,委實比單單走一趟博物館、聽幾課lectures有力得多。為甚麼醫學院不宣傳這類擁有濃厚醫學色彩的劇目呢?總好過逼些根本無心上課的同學去單向地以文字瞭本地醫學史,弄得聽眾不專心講者又無癮。
最後不得不提的是劇中的歌詞填得高明,我很少看廣東話音樂劇的經驗,原以為只有西方歌劇才能把樂曲和台詞契合。但劇中歌曲文白結合,唱起來不覺生硬突兀,倒是一大驚喜。此外這次看劇我坐在台前頭幾排,很少機會看字幕,但每次抬頭都會訝異於台詞英文翻譯之準確,意譯和直譯間的平衡取得巧妙。有時只盼我有多雙眼睛,能一次過看到字幕、演員、舞者。
戲劇真是很強烈的工具,把許多耳聞得多的歷史展現在觀眾眼前。再次感謝香港話劇團的努力,讓我在繁忙的學業中得到歇息與反思的機會。
圖片來源:香港話劇團 Hong Kong Repertory Theatre facebook page上載的劇照,這幕充分表達出病人被隔離的無助與憤怒,畫面令人留下深刻印象。如有侵權,請聯絡本頁,我會把它拿下。